生‧死
「死不是生的對極,而是潛存在我們的生之中。」
這確實是真的。我們藉由生這件事同時培育著死。但那只不過是我們不得不學的真理的一部份而已。直子的死則教給我這樣的事。不管你擁有什麼樣的真理都無法治癒失去所愛的哀傷。不管什麼樣的真理、什麼樣的誠實、什麼樣的堅強、什麼樣的温柔,都無法治癒那哀傷。我們只能走過那哀傷才能脫離哀傷,從其中學到些什麼,而所學到的這什麼,對於下一個預期不到的哀傷來臨時,仍然也毫不能派上用塲。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
「死不是生的對極,而是潛存在我們的生之中。」
這確實是真的。我們藉由生這件事同時培育著死。但那只不過是我們不得不學的真理的一部份而已。直子的死則教給我這樣的事。不管你擁有什麼樣的真理都無法治癒失去所愛的哀傷。不管什麼樣的真理、什麼樣的誠實、什麼樣的堅強、什麼樣的温柔,都無法治癒那哀傷。我們只能走過那哀傷才能脫離哀傷,從其中學到些什麼,而所學到的這什麼,對於下一個預期不到的哀傷來臨時,仍然也毫不能派上用塲。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
我發覺,
就算是最親的人,也不會徹底地了解自己的感受。
我不是在怪誰,
我只是意識到,在人的最深處的感覺,
誰也不能觸碰得到,
除了自己。
這個事實,讓我覺得無奈。
*******
意識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意識到自己並不存在於別人的心深處,
是最孤獨的一件事。
就好像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沒人看一樣。
*******
現在,
當我有困難的時候,該向誰訴說呢?
父親都已不在了。
最近,週邊的人,
好像變得好幸福。
別人的幸福,
我覺得很討厭。
為何他們要把幸福四處張揚?
是否要把我的哀傷襯托得更悲涼?
我嫉妒,我嫉妒,我嫉妒。
我想給他們詛咒,
但我的良心並不允許。
我恨幸福的人存活在我的四週,
我討厭他們像蒼蠅揮之不去。
因為他們的存在,
我知覺我心靈上的傷口會久久不能復完。
我想,我已失控。
因為要離開這個地方,
今天,一整天,在收拾家中的雜物。
我有一個小型的行李箱,裏面放着滿滿的信件。
都是我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家人/朋友/前度女友寄給我的。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所有的信讀完後,
我才發覺,
已過了十年。
這十年以來,
我得到了甚麼?
我失去了甚麼?
昔日親密的人,已不知去了哪裡。
當天的陌生人,今天又會跟我如此接近。
快樂跟頭髮一樣,不知不覺變少。
酒精對我的影響力也漸漸下降。
抽煙,戒煙。
再抽煙,再戒煙。
相遇,分開,重逢。
再相遇,再分開,再重逢。
遣憾被歲月滋養茁壯成長,
心中的洞被空虛填滿。
十年前的今天,
我是否比現在活得更好、更快樂?
當我在懷緬過去的時候,剎那間,
我的意識回到現在,
剩下茫然與惆帳。
我每天都會有片刻感到空虛。
炎夏,蟬附在樹上嗚叫。
我座在椅子上發呆,靜聽電風扇重複着一樣的噪音。
腦裏思索着各樣的東西,在找問題的答案。
自己的問題、家庭的問題、將來的問題、生死的問題‧‧‧
然後,甚麼答案也找不到。
得到的,只是窒息的感覺/軟弱的身軀/對孤獨的確認。
到最後,我的腦中殘留着的,
都不外是蟬的嗚叫聲與電風扇的噪音。
這便是我所感到的空虛。
K.H.:
妳好!
很久沒有跟妳聯絡了,妳好嗎?
最後一次跟妳說話是何時呢? 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
我都忘了。
不過,那塲景我還是記得:
六月下旬,學期之間的假期,是妳的生日。
我買了禮物,想要給妳。
但妳說妳要去 A 市一個月,探朋友。
那禮物最後都沒有交到妳手上。
自此之後,就再沒有看到妳在 MSN 、 ICQ 上出現,妳的 Friendster 跟 MSN Space 都沒有 update 了。
我猜,可能妳在 A 市學會了把我從妳的生命中徹徹底底地抹掉,又或者妳已忘記了我。
我也想,這可能是一個好的機會,讓我停止再打擾妳的生活。
說起來妳可能不相信,這些年來,我會斷斷續續的想起妳。
對我來說,妳是我心中的一個死結,或是一條刺。
我自覺虧欠了妳很多。
至少,妳對我做過的儍事 -- 把我的名字寫在一堆紙條上,再放進盒子之類的事,
迄今為止,也沒有別的人再為我做過。
而我對妳做過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與謊言。
那麼,我這次寫信給妳的原因是甚麼呢?
事情是這樣的:
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離開多久我不能確定。可能是一年、兩年,又或者是永遠。
重點是,當我再次回來的時候,我唯一可以跟妳聯絡的途徑 -- 那個我沒有勇氣再撥的電話號碼,
可能已經不存在了。
如果這刻我突然離世的話,那麼,我跟妳最後的聯繫便是那年的六月下旬,那種無聲無息的完結。
我不想是這種結局。
請妳不要誤會,我這封信的意思。
我不是對妳有甚麼企圖,要愛火重燃之類的。
我猜妳已有很好的情人,又或者已經結了婚。
我也有一個我很珍惜的人。
只是,我想在我離開之前,把這個多年的鬱結解决掉。
我只想知道妳現在過得很好。
我只想跟妳道歉。
就是這樣而己。
再見。
已失眠了不知多少個夜晚。
每夜閉上眼,都是一些零碎的影像 --
那一夜的電話/兒時的回憶/喪禮的情景/爸爸冷冰冰的遺容/媽媽崩潰的樣子‧‧‧
還有那些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的、從來不知存在於記憶中的畫面。
不受控制週期性的嚎哭,對我而言是一種釋放,也是一種磨折。
*******
現在,好像除了家人外,沒有人明白我的哀痛。
朋友不了解,情人也是。
他們只能給我永不足夠的安慰。
之後,我漸漸明白,自己的哀傷,自己的感受,
我又怎能期望別人會明白呢?
一切一切,都只是我跟爸爸的回憶,
就算是家人,甚至爸爸他自己也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就好像,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媽媽的心現在掉到深淵的那一處一樣。
那一夜,
我跟他通了電話,
聊了一些閒事。
三小時後,我正睡得矇朧,
電話響起,姊姊打來,說:「Daddy 心臟病發,走了。」
那一夜,
發生過的事,沒有間斷地,在我腦海中重播着。
是一個沒法消去的陰影、一個夢魘,
時時刻刻在纏擾着我。
自那一夜起,
我都非常害怕,半夜電話響起的聲音‧‧‧
總會有一天 總有某一位
於身邊需要走先
在座每位都心軟 和朋友夾錢捐獻
幾千個花圈
飲過太多的酒 抽過太多的煙
病到入膏肓至發現
原來我不想走遠 原來我不想睇見
你心酸 每晚淚流滿面
但病痛很痛 我眼皮多麼的重
擴散情形都已經失控
醫生勸我再電兩電
十秒後再度見面
迴光返照 說再見
走的走 總有點心酸
聽到陳奕迅那首單車太經典
望見水汪汪一片 淚線放肆的走遍
櫃檯上每一張照片上
走的走 灑脫點 總有天
信我們在某個終點總會相見
現在你觸摸不到
然而你不可不信
我於你身邊沒有走遠
父親突然走了,
我連再見也沒有機會跟他說。
我哭,
哭得連流淚的原因也記不起。
*******
從前在那炎夏裡的暑假 跟我爸爸笑著行*******
沿途談談來日我的打算 首次跟他喝啖酒
然而自他離去之後
我問為何夏變得如冬一般灰暗
為何為何曾共我一起的像時日總未逗留
從前共你 朦朧夜裡 躺於星塵背後
難明白你 為何別去 留下空空的一個地球
徘徊悠悠長路裡 今天我知道始終要獨行
閑來回頭回望去 追憶去 邊笑邊哭喝啖酒
然而就算哭仍暗私下慶幸
時日在我心留低許多足印
從前從前曾共我一起的 現仍在心內逗留
從前誰曾燃亮我的心 始終一生在心內逗留
"I wish I could be someone else! ... But there is no hope here. I am who I am. How could I detach myself from myself? And yet I've had enough of myself!"
- Friedrich Nietzsche, On the Genealogy of Morals, III 14
我漸漸發覺,
我只是尼采口中那種軟弱的人。
這個世界,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吞噬。
人生存的目的,就是要令別人擁有跟自己一樣的思想。
透過宗教、藝術、政治、經濟等等的各種渠道,
運用一些高明或拙劣的手段,
把別人的思想改變成跟自己一樣。
另一方面,我們亦非常抗拒別人要改變自己的思想。
因為我們的目的跟其他人一樣 -- 把別人吞噬。
世界就是如此形成,如此運作。
在這種永無止境的思想鬪爭中,
人,確認了自己的存在。
人看自己的就可以理解甚至讚賞。
但如果是別人的,即使和自己的一樣,他也常常覺得厭惡。
我們仔細察看自己的傷口,却不理睬別人的傷口。
當我們學會了客觀性的時候,我們就開始覺得自己的也和別人的一樣可惡。
所以 -- 怎樣呢?可能有兩種所以:
要麼是,所以應當拋棄客觀性;
要麼是,所以應當學會像察看自己的一樣察看別人的,不懼怕別人的傷口和別人的醜陋。
《以頭撞牆‧舍斯托夫無根基生活集》,舍斯托夫 (Lev Shestov) 著,P.115
我真想變成另一個人。
我想,這樣也許會填補了自己缺少的部份。
不久之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
夢中發現自己的腿斷開了,是小腿,膝蓋以下。
可能因為是夢吧!一點痛楚的感覺都沒有。
我沒有驚慌地叫,也沒有求救之類的。
呆坐在地上片刻後,我伸手去拿起自己的斷肢。
那小腿輕得好像一點重量都沒有,
肉的地方看上去像海綿 – 滲透了血的海綿。
我還故意把那條質地像海綿的腿,放在鼻子旁邊嗅了一下,
確認著滲透海綿小腿裏真的是血。
血腥的氣味刺激我的大腦,令我異常亢奮。
那一隻是我的右腳。
我記下這種荒誕而又變態的事幹甚麼呢?
我總覺得,這個詭異的夢,或多或少,
跟自己缺少的部份有關。
「我覺得我過去的人生,好像總是經常想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我經常想要到新的地方過新的生活,在那裏漸漸養成新的人格。我過去重複了這樣好幾次。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成長,某種意義上是類似的人格替換似的東西。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希望變成不同的人,而能夠從過去自己所抱有的東西之中解放出來。我真的是,認真地在追求這個,並且相信只要努力,總有一天會變成可能。不過結果我想我哪裏也沒去成。我不管到哪裏都只不過是我而已,我所抱着的缺陷,不管到哪裏,依然還是同樣的缺陷。不管周圍的的風景如何改變,人們說話的腔調點麼改變,我只不過是個不完整的人。不管去到哪裏我身上還是有同樣致命的缺陷,這缺陷帶給我激烈的飢餓和渴望。我一直被這飢餓和渴望所苦,或許今後還是一樣會被這所苦。在某種意義上,因為這缺陷本身就是我自己呀‧‧‧」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
「嘿,我大學剛入學的時候,參加了和民謠有關的社團。因為想唱歌。結果居然是一些非常虛偽的傢伙聚集的地方,現在想起來都會打寒顫。一進去那裏面,就先要 求我們讀馬克思。要從第幾頁讀到第幾頁。還有說民謠這東西必須跟社會和激進有關才行‧‧‧之類的演講。於是,沒辦法,回到家,我就拚命讀馬克思噢。但是我 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麼日事,比假設法更糟。讀了三頁就丟在一邊了。於是下一週聚會時,我說是的,我是讀了,可是什麼也不懂。於是從此以後就被當成傻瓜看 待。說我沒有問題意識啦、欠缺社會性啦。真的,不是開玩笑噢!我只是說我讀不懂那文章而已呀。你不覺得那樣很過分嗎?」
「嗯。」我說。
「所謂討論就更過分了。大家裝成一副很懂的樣子,使用著艱難的語彙。於是每次我因為不懂就發問:『那個所謂帝國主義式的壓榨是指什麼?跟東印度公司有什麼 關系?』,或『所謂粉碎建教合作是不是指大學畢業以後不可以到公司去工作的意思?』之類的。但誰也不為我說明。反而認真地生氣喲。那種事你相信嗎?」
「我相信。」
「還說妳連這種事都不懂怎麼行呢?妳活著是在想什麼的?然後就沒有下文了噢。怎麼可以那樣。當然我頭腦是沒那麼好。是平民哪。可是支撐著這個世界的就是平 民哪,被壓榨的不也是平民嗎?光會賣弄平民聽不懂的語彙,算什麼革命!算什麼社會改革嘛?我也想讓世間變得更好啊。如果有誰真的被壓榨的話,我覺得也應該 制止。所以我才發問了的對嗎?」
「是啊。」
「那時候我想。那些傢伙都很虛偽。隨便賣弄一些好像很偉大的言詞就洋洋得意,其實心裏只想讓新入學的女生佩服,好把手伸進人家的裙子裏喲,那些傢伙。然後 到了四年級的時候,卻把頭髮剪短,趕緊到三菱商事啦、TBS啦、IBM啦、富士銀行之類的大企業去就業,討一個沒讀過什麼馬克思的可愛老婆,費盡心思給孩 子取個做作的名字。什麼粉碎建教合作嘛!笑死人了,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其他新生也很過分。大家明明什麼都不懂,卻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傻笑。後來還對我 說,你真笨,就是不懂也說是!是!不就行了嗎?嘿,還有更令人生氣的事,你要不要聽?」
「聽啊。」
「有一天我們定好了半夜要開政冶集會,他們居然叫女孩子大家每個人都做好二十個宵夜用的飯糰帶來。開什麽玩笑,那完全就是性別歧視嘛?不過我想老是興風作 浪也不太好,於是乖乖做好二十個飯糰。裏面還包了酸梅乾用海苔捲起來喲。結果你猜後來被他們怎麼說?居然說小林的飯糰裏只有酸悔乾,也沒帶別的菜來。人家 別的女孩子做的不但裏面放了鲑魚啦、鱈魚子,還另外帶煎蛋來喲。真是豈有此理,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高談闊論什麼革命的傢伙,何必為了宵夜飯糰這種芝麻小 事而斤斤計較呢?捲了海苔裏面還放了酸悔乾還不夠高級嗎?也不想想人家印度的小孩看看!」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
對「我」來說,其他的人就像一個賊,要將「我」的世界偷去,將我納入他們的軌道中,成為一個「在己存有」(being-in-itself),成為一個對 象或東西,於是,我不再是一個自由的主體,而是他人的奴隸,從一個「對己存有」(being-for-itself) 墮落為一個在己存有。我怎樣重新得到自己的自由,得到自己的主體性呢?在此唯一的辦法是:將他人對象化。如果他人只是對象,是在己存有,那麼我就不會成為 他的對象了。我可以通過我的「看」(look),將他人的世界粉碎,將他人的自由去除。但這樣的做法,是不能一直成功的,因為他人的存在是一項無法化除的 事實,他人不是我所造出來的,而是我所遇到的。他人留在那裏,威脅着我,隨時用他的「看」來作為反擊。終於,人際關係成為一種互相對象化的循環;這是無可 避免的事。我藉着將他人對象化來肯定自己,然後他人又將我對象化來肯定他自己,然後我又將他人對象化來肯定我自己... 如是下去,沒有了時。故沙特認為人際衝突與交通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人不只要將他人僅僅作為一種事物對象來支配,且要將他人作為一個自由的存有 (對己存有) 來支配。換言之,人既要把他人作為一個自由的存有來佔有。這是人的一種極大的欲望。我們志不只在他人的身體 (作為在己存有的身體),還在於他人自己。例如在戀愛的愛撫行為中,我們所「得到」的,並不像吃了一個蘋果之後的「得到」,但我們仍然要愛撫,仍然期望在 愛撫的行為中有所得。照沙特看法,愛撫是我們期望自己能將他人同一 (identify) 的一種行為。
然而,所有這些要「佔有他人」的目的,終歸是會失敗的。因為這些目的本身都有矛盾。在人與人的關係中,每一個人都要自己支配他人,將他人佔有。但當每一個人都要這樣做時,人又無法不同時變成他人的對象,為他人所佔有。此所以「佔有他人」這種目的終歸會失敗。在 沙特的筆下,人與人之間「你看我,我又看你」的情形是有其特殊的哲學意義的。既然當一個人發覺自己正被他人看着的時候,他就會覺得不安,他變成了別人的對 象,為別人所佔有;於是,為着要重新肯定自己,他就反看 (look back) 那個看他的人,重新將那人轉化為自己的對象,只有這樣他才能再次覺得自由;結果,人際關係就只是在鎮壓他人 (sadism) 與被他人鎮壓 (masochism) 的情況中轉來轉去。人和人之間沒有真正的交通,每個人都看不見對方,只是孤獨地自我掙扎以成就自己的自由。
《存在主義概論》- 李天命,p.134 - 136
海德格指出:人的世界是一個與他人共有的世界,換言之,人的世界是一個交共區。交共性是人的存有的基本特徵之一。無論人在孤獨的經驗中,或在與他人在一起 的經驗中,都有交共性存在。與他人在一起時有交共性存在,這種說法我們會覺得很明白。但我們也許會問﹕為什麼說人在孤獨的經驗中也有交共性存在呢?依海德 格,孤獨性的本身,其實就是「與他人在一起」(Being-with) 的一種不足的模式。人只能在他將孤獨性作為一離「交共關係的被剝奪」來看待時,才眞能夠經驗到孤獨。因此,海德格認為:人的存有具有一種無可消去的交共 性。無論在社會之中抑或在孤獨之中,人都是一種交共的存在者。
但事實上,大部分人卻都是在一種不真實 (inauthentic) 的交共模式中存在的。這種模式就是「無名氏」(Anonymous one) 的模式。
人在無名氏的模式中存在,就是在不眞實的交共模式中將自己和他人都轉變成為對象,而人的獨一性亦由是而被剝奪了。這樣的「無名氏」,並沒有真正的個性。他 只能夠在機械的習慣、既成的習俗、日常生活的約定等等範圍內活動。這種情形,海德格名之為「存在之日常性」(everydayness of existence) 。
「無名氏」的存在的另一種性質,是「平均性」(averageness of leveling) 。在這個情況中,人再沒有特出,也沒有創造,一切都被扯得平平板板,中規中矩的。
此外,海德格指出:還有一種性質也屬於「無名氏」所有,那就是「群眾性」(publicity) 。「無名氏」將自己公諸群眾,以群眾的意見為意見,以群眾的標準為標準,以群眾的要求為要求,他只求適合群眾,他喪失了自己,他沒有個性,他只是「人」這 個類中的一份子,一個無足輕重、多一個少一個也沒有關係的分子,他再也沒有對自己個人的存在負責的決定;群眾怎樣做,他就怎樣做,群眾怎樣想,他就怎樣 想,甚至連群眾怎樣感受,他也怎樣感受。
《存在主義概論》- 李天命,p.81 - 82
尼采表示,人類所有的行為,背後都會有某些價值評判為其底子;而所有價值評判不是自發自動的就是接受得來的。事實上,人類的價值評判絕大部份都是從別人處 接受得來的評判。為什麼人們要這樣做?為甚麼人們不依據自已而要依據別人的價值評判作為自己的評判?尼采在《黎明》(The Dawn of Day) 一書中說,那是「由於恐懼」使然。人們認為,將那些從別人那裏接受得來的價值評判裝作是自己原有的價值評判,這樣做會更加安全有利。
絕大多數的人,無論他們怎樣以為自已「以自我為中心」,其實終他們一生,一點也沒有真的接觸自我,一點也沒 有為他們的真自我做任何事。他們所謂的自我拆穿了只不過是自我的「幻影」,他們只是為這個幻影奔波。這個自我的幻影是怎樣形成的呢?依據尼采,這個幻影是 人們「人云亦云」地接受了別人的看法,被動地受到了朋友的影響而成的。
結果,人們都活在一種曖昧之中,他們的意見都不純粹出自本人,甚至與個人無關。他們的價值評判是隨意的、情緒化的。一個人總會騎在其他人的頭上,而其他人 又會騎在另外的人的頭上。尼采指出,這樣古怪的一個幻影世界卻儘要給自己裝上一個理性的外表。意見與習慣,成了人們普遍地評判什麼是「人」的根據。尼采 說,人類幾乎都是對於自己一無所知的,他們「想信一種無血的抽象物,他們稱之為『人』,這等於相信子虛烏有」。
《存在主義概論》- 李天命,p.54
我打完了電玩,喝了一杯水,
把電暖爐的温度稍微調低。
坐在那正在播放着音樂的電腦前,
看着那靜止的桌面,
我忽然覺得我的心被掏空了。
四週只剩空虛。
那種空白的感覺由房間的四週注入我的心窩。
力氣都消失了,
呼吸也有點吃力。
螢幕發出的光變得刺眼,
揚聲器好像被放進了耳朵般。
當我閉上眼的一刻,我發覺自己原來甚麼都不是。
黑夜裡,
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呆站在風中,
樹影在我身上亂竄,
身體隨風搖恍,
心被吹得靜不下來。
閉上眼,感到世界的一切都在動。
只有那發出冷光的月和正在燃燒的星,
可以不被打擾。
這時我的靈魂已降落在月球上,
和星一同享受着永恆的孤寂。
活到現在,好朋友不算多。
為何?
只怪我「自覺」很了解別人。
從泛泛之交變成好朋友,
過程中會漸漸了解對方。
但當我徹底地知道他們的脾性時,
我便發覺他們的缺點和劣根性多得很,
而這一切往往是我所討厭的。
就是這一種厭惡感,吞噬着我們的友誼。
是道不同?還是越愛越恨?
君子之交本應淡如水,
但願明天我會學懂。
你知道「世界」對我來說是甚麼嗎?我可否把它從我的鏡中顯現給你看?
這個世界是:
一種可怕的能量,無始,無終;
一種巨大的、像鐵一般堅固的力量,不會澎脹或消失,不會增多而只會自我變化;
一個聲望不變的家族,沒有支出或損失,但同樣地沒有增長或收入;
被「虛無」的間界圍繞;
不是模糊或廢棄的東西,亦不是會無限伸延的東西,而是一種固定在有限空間的有限力量;不是能量失衡的領域,而是力量平衡地貫穿其中,此消彼長;
一個由力量形成的海洋,無間斷地流動着,潮起潮落,永恆地循環。
從最簡單的形態向最複雜的進發,從最寂靜的、最嚴格的、最冷淡的形態進展成最熱情的、最喧鬧的、最自我矛盾的,然後又再次歸於平淡,離開矛盾,回到和諧的喜悅中。它從這種變化中仍可肯定自己沒有改變,它把這種永恆的回歸視為祝福,沒有膩煩,沒有嫌惡,沒有厭倦:
這,就是我「戴安尼修斯的世界」(Dionysian world),
無止境的自我創造,無止境的自我毁滅,
這個雙重淫逸的神秘世界,
我的「超善惡」,
沒有目的,除非這種循環帶來的喜悅本身就是目﹔
沒有意向,除非這循環對自身感覺到好的意向 –
你想知道這個世界的名稱嗎?想知道一個可以解決所有謎語的方法嗎?
還有你這個最懂得隱藏,最堅強的,最無畏的,最像夜半的人,想要一點亮光嗎?
這個世界便是權力意志–除此甚麼都不是!
而你自已也是權力意志–除此甚麼都不是!
-【Will to Power, IV 1067】Chakye 譯。
所有生命都是一連串的鬥爭狀態。
這種鬥爭也是隱藏在所有人類思想和活動底下的基本事實。
所有生命體都擁有慾望,而我們必須用力量的脈絡來看待之,因為個體的慾望只能通過除去別人的慾望來達成。
「權力意志」所表示的就是人類所有的概念、信仰和價值都是源生自壓抑他人的相對可能性的結果,然而這種壓抑卻總是被隱藏起來。
因此所有「知識」和「真理」的形式,都是那些從觀念戰鬥的戰場上凱旋歸來的勝利者所提出的說法。
這也就是尼采的角度觀點論(Perspectivism)為何强調一切都是「解釋」而非「事實」的原因。
- 【尼采與後現代主義 Nietzsche & Postmodernism 】中文版, P.118–119
一直都想做自己理想的工作。
一直都相信自己能夠做得到。
每天都充實那方面的知識,
而且不計回報地爭取實習經驗。
我深信,當機會來臨時,我可以對它說:「我準備好了!」
我也深信,機會很快便會來敲我的門。
一年過去,兩年、三年都過去了。
第四年來臨,站在門外的,一直以來,就只有現實。
它站在門外不耐煩地敲打着門。
我瑟縮在臥室的一角,雙手掩蓋着耳朵,眼睛緊緊地閉上。
不知名的恐懼和哀痛從心底湧出,
觸電般的感覺滲到每個皮膚上的毛孔,然後到達雙眼。
眼淚失控地不停在流,
身體無意識地顫抖。
哀莫大於心死。
我非常的清楚明白,
當我打開那道門,一直以來困擾我的一切問題都會消失,
甚至我身邊的所有人到會得到解脫。
但我的理想可能會從我開門的那一刻消失,
永遠也回不了頭。
堅持自己的理想,需要很大的勇氣、很强的意志、很多的犧性和受之不盡的委屈。
但這一刻,我深深體會到,
當現實要你鬆開那堅持時,
那些甚麼勇氣、意志、犧牲和委屈都變得不重要了,
因為那些東西在現實面前跟本一點意義都沒有。
我每天在等 –
等學校的課堂、等求職的回覆。
等家人寄來的郵包、等朋友打來的電話。
等期待中的電影,等下一期的雜誌。
等下載完成、等睡意來臨,
等早上鬧鐘第二次的響聲‧‧‧
我討厭等。
等待衍生出奇怪的心情,
過程難受,但當中又有祈盼,又有失望。
我知道我正在被蠶蝕,
但我無力反抗 –
我是一顆深紅色的櫻桃,
偶然被放在蘋果堆之中。
眼見週遭的蘋果一個一個被選購,
只有我還呆在這裏。
我失望地問蘋果:「為甚麽只是我沒有被選中呢?」
蘋果對我說:「嘻嘻!因為到來的顧客,一心是選購蘋果,不是櫻桃啊!」
當我把蘋果的答案思考了一偏後,
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淹沒在蘋果堆之中。
直到有一天,
當所有蘋果已全被選購之時,
便會有人發現我這顆腐爛掉的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