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我知道太多秘密,
太多我不該知道的秘密。
獲得秘密的瞬間,
慾望被快感填飽了。
從滿足求知慾與偷窺慾而得到的「暢快罪惡感」。
可是要知道,那種快感換來的,
會是無止境的磨折。
「我覺得我過去的人生,好像總是經常想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我經常想要到新的地方過新的生活,在那裏漸漸養成新的人格。我過去重複了這樣好幾次。這在某種意義上是成長,某種意義上是類似的人格替換似的東西。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希望變成不同的人,而能夠從過去自己所抱有的東西之中解放出來。我真的是,認真地在追求這個,並且相信只要努力,總有一天會變成可能。不過結果我想我哪裏也沒去成。我不管到哪裏都只不過是我而已,我所抱着的缺陷,不管到哪裏,依然還是同樣的缺陷。不管周圍的的風景如何改變,人們說話的腔調點麼改變,我只不過是個不完整的人。不管去到哪裏我身上還是有同樣致命的缺陷,這缺陷帶給我激烈的飢餓和渴望。我一直被這飢餓和渴望所苦,或許今後還是一樣會被這所苦。在某種意義上,因為這缺陷本身就是我自己呀‧‧‧」
【國境之南‧太陽之西】,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
「嘿,我大學剛入學的時候,參加了和民謠有關的社團。因為想唱歌。結果居然是一些非常虛偽的傢伙聚集的地方,現在想起來都會打寒顫。一進去那裏面,就先要 求我們讀馬克思。要從第幾頁讀到第幾頁。還有說民謠這東西必須跟社會和激進有關才行‧‧‧之類的演講。於是,沒辦法,回到家,我就拚命讀馬克思噢。但是我 完全搞不懂到底是怎麼日事,比假設法更糟。讀了三頁就丟在一邊了。於是下一週聚會時,我說是的,我是讀了,可是什麼也不懂。於是從此以後就被當成傻瓜看 待。說我沒有問題意識啦、欠缺社會性啦。真的,不是開玩笑噢!我只是說我讀不懂那文章而已呀。你不覺得那樣很過分嗎?」
「嗯。」我說。
「所謂討論就更過分了。大家裝成一副很懂的樣子,使用著艱難的語彙。於是每次我因為不懂就發問:『那個所謂帝國主義式的壓榨是指什麼?跟東印度公司有什麼 關系?』,或『所謂粉碎建教合作是不是指大學畢業以後不可以到公司去工作的意思?』之類的。但誰也不為我說明。反而認真地生氣喲。那種事你相信嗎?」
「我相信。」
「還說妳連這種事都不懂怎麼行呢?妳活著是在想什麼的?然後就沒有下文了噢。怎麼可以那樣。當然我頭腦是沒那麼好。是平民哪。可是支撐著這個世界的就是平 民哪,被壓榨的不也是平民嗎?光會賣弄平民聽不懂的語彙,算什麼革命!算什麼社會改革嘛?我也想讓世間變得更好啊。如果有誰真的被壓榨的話,我覺得也應該 制止。所以我才發問了的對嗎?」
「是啊。」
「那時候我想。那些傢伙都很虛偽。隨便賣弄一些好像很偉大的言詞就洋洋得意,其實心裏只想讓新入學的女生佩服,好把手伸進人家的裙子裏喲,那些傢伙。然後 到了四年級的時候,卻把頭髮剪短,趕緊到三菱商事啦、TBS啦、IBM啦、富士銀行之類的大企業去就業,討一個沒讀過什麼馬克思的可愛老婆,費盡心思給孩 子取個做作的名字。什麼粉碎建教合作嘛!笑死人了,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其他新生也很過分。大家明明什麼都不懂,卻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傻笑。後來還對我 說,你真笨,就是不懂也說是!是!不就行了嗎?嘿,還有更令人生氣的事,你要不要聽?」
「聽啊。」
「有一天我們定好了半夜要開政冶集會,他們居然叫女孩子大家每個人都做好二十個宵夜用的飯糰帶來。開什麽玩笑,那完全就是性別歧視嘛?不過我想老是興風作 浪也不太好,於是乖乖做好二十個飯糰。裏面還包了酸梅乾用海苔捲起來喲。結果你猜後來被他們怎麼說?居然說小林的飯糰裏只有酸悔乾,也沒帶別的菜來。人家 別的女孩子做的不但裏面放了鲑魚啦、鱈魚子,還另外帶煎蛋來喲。真是豈有此理,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高談闊論什麼革命的傢伙,何必為了宵夜飯糰這種芝麻小 事而斤斤計較呢?捲了海苔裏面還放了酸悔乾還不夠高級嗎?也不想想人家印度的小孩看看!」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樹 著,賴明珠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