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存有 (being-for-others)
對「我」來說,其他的人就像一個賊,要將「我」的世界偷去,將我納入他們的軌道中,成為一個「在己存有」(being-in-itself),成為一個對 象或東西,於是,我不再是一個自由的主體,而是他人的奴隸,從一個「對己存有」(being-for-itself) 墮落為一個在己存有。我怎樣重新得到自己的自由,得到自己的主體性呢?在此唯一的辦法是:將他人對象化。如果他人只是對象,是在己存有,那麼我就不會成為 他的對象了。我可以通過我的「看」(look),將他人的世界粉碎,將他人的自由去除。但這樣的做法,是不能一直成功的,因為他人的存在是一項無法化除的 事實,他人不是我所造出來的,而是我所遇到的。他人留在那裏,威脅着我,隨時用他的「看」來作為反擊。終於,人際關係成為一種互相對象化的循環;這是無可 避免的事。我藉着將他人對象化來肯定自己,然後他人又將我對象化來肯定他自己,然後我又將他人對象化來肯定我自己... 如是下去,沒有了時。故沙特認為人際衝突與交通失敗是必然的結果。
人不只要將他人僅僅作為一種事物對象來支配,且要將他人作為一個自由的存有 (對己存有) 來支配。換言之,人既要把他人作為一個自由的存有來佔有。這是人的一種極大的欲望。我們志不只在他人的身體 (作為在己存有的身體),還在於他人自己。例如在戀愛的愛撫行為中,我們所「得到」的,並不像吃了一個蘋果之後的「得到」,但我們仍然要愛撫,仍然期望在 愛撫的行為中有所得。照沙特看法,愛撫是我們期望自己能將他人同一 (identify) 的一種行為。
然而,所有這些要「佔有他人」的目的,終歸是會失敗的。因為這些目的本身都有矛盾。在人與人的關係中,每一個人都要自己支配他人,將他人佔有。但當每一個人都要這樣做時,人又無法不同時變成他人的對象,為他人所佔有。此所以「佔有他人」這種目的終歸會失敗。在 沙特的筆下,人與人之間「你看我,我又看你」的情形是有其特殊的哲學意義的。既然當一個人發覺自己正被他人看着的時候,他就會覺得不安,他變成了別人的對 象,為別人所佔有;於是,為着要重新肯定自己,他就反看 (look back) 那個看他的人,重新將那人轉化為自己的對象,只有這樣他才能再次覺得自由;結果,人際關係就只是在鎮壓他人 (sadism) 與被他人鎮壓 (masochism) 的情況中轉來轉去。人和人之間沒有真正的交通,每個人都看不見對方,只是孤獨地自我掙扎以成就自己的自由。
《存在主義概論》- 李天命,p.134 - 136